V.

Light me up in flames.
APH/欧美/扭曲仙境

《殉难者》

“我们有必要说我们血管里的血液流淌得更快,胸中那颗心跳动得也更猛烈吗?任何诚实的人都不能对此有任何抱怨,因为对于我们的人民的爱,是上帝铭刻下的律令。”*


那是三十年代的萨格勒布,是凛夜下灰暗的街道、褪色的墙壁和破碎的街灯,是仍未褪去的满腔热血和往日赌上一切的、对盛世的渴望。蹊跷的是,就在数十年前,当笼罩数年的硝烟渐渐退散,帝国的蹄与爪被强弩之末时的野心葬送了原有的锋芒,而我们终于结束了对何去何从的担忧,在反复调停、周旋、虚与委蛇后将清晰的版图与未来的规划逐渐露在日光下的时候,我曾相信联盟将会把通往和平的道路上的荆棘斩断,用玫瑰与天竺葵取而代之。因此我将手掌放在胸前,闭目在宣言上*签字,并发誓捍卫属于我们三个人的王国*、捍卫用外部压力与内部许久以来的渴望所打造的和平。我和塞尔维亚人握手,拥抱,他以同样的方式回应我,我记得他的手掌用力拍着我的后背,似乎在宣誓着某种坚定不移的信念,“机会来了,克罗地亚,我们的机会来了。”


我浅浅一笑,看向墙角的一块空白,那是我们摆脱寄人篱下的命运后的第一次开始,摒弃奥匈帝国与奥斯曼无情奴役的影子,结束虚无缥缈的征途,在久违的光芒下,我们可以为属于我们民族的未来铸就新的故事,而绝非继续充当棋子,让躁动趋于服从,在无情的摆布下忍气吞声。那几乎是在用鲜血仍未干涸的王冠加冕,涌动的暗流不会停止,只会愈演愈烈,有许多不忍直视的事实在一幕幕上演。王国的幅员并不辽阔,同一种血脉、同样的过往、甚至是同样的姓名与祖籍的人,竟有着不同的神父、诵读着不同版本的经文、过着不同的节日;我们都会亲吻着十字架,却在为不同的人俯首。我感受到那些蔑视却不甘就此树敌的目光如被灼烧得滚烫的刺刀,嗅到了塞族人一次次挑衅的气味,而我们的主权竟随着一次次努力与异端的磨合中被付之一炬。


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每一个雾幕未散的清晨,政客们都聚在我面前,激动时甚至敲打着我的桌案,抒发着积攒已久的不满,我们优秀、我们独具一格、我们首屈一指、我们的信仰我们的派别无比正统,是遗留下来的财富,我们早就应该从长久的沉默中觉醒,早就应该锋芒毕露,任何无意义的联合所带给我们的美好幻象只会无止境地牵制我们的步伐,让我们再次陷入囚牢,被暗算、被利用,让自己人的铁器碰撞铁器,而幕布背后却依然大群不明事理的人为理想国歌唱赞扬。我们何必与他们共事,何必将真心交付给一个不是真正的祖国的“祖国”,难道我们的主权独立于愚蠢而自命清高的中欧人后,又拱手让给那些做着东正教礼拜的塞尔维亚人?我渐渐觉醒,攒紧拳头,低声咒骂自己为何这么晚才下定决心,为无法弥补的隔阂暗自悲哀,让愤怒与不甘在身体里翻滚、拥挤、奔涌,灼烧我的心脏,把杂念,懦弱与悲悯烧成一地烟灰,而浓烈的爱国情绪更加让我相信,岌岌可危的红线已经被越过,被点燃。*


至少那个时候,我相信我们无路可退,命也不该如此。


我默许、纵容、甚至支持这种思想的蔓延,越来越多人高举着他们的口号,吟唱着他们的赞歌,挺起胸膛高喊着,在斑驳的墙壁上晕染他们的旗帜,鼓舞着一个纯净的克罗地亚人的国家的建立。污秽、幻觉、名望,那些逝去的、未亡的、无根的躯干、树墩、命运、帝国和辉煌,*伴随着睽违已久的,掷地有声的回应,在日趋贫穷,颓丧的街道上点燃星火。仇恨与狂躁无声地点燃了城市的心脏,但我们早已不愿意将挣扎与痛苦全权留给自己,只愿加倍奉还给那榨干我们土地上每一寸油水的异族。那是日积月累的仇恨,无以复加的诉求,出鞘的长刃早已急不可耐,上膛的枪弹不断发出声响,冰冷的铁皮与瓦砾建造的集中营亦换来我的一声冷笑。当淬毒的刃捅向马其顿的摄政王,赢来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当教会公开将筹码下给了这项越来越多人趋之若鹜的运动,*我便获悉革命早已开始,而上帝之光早已在这种神秘的民族主义情绪中显露。


脆弱的王国很快便成为了碎片和泡影。欣赏着“克罗地亚独立国”*的名号,我在狭缝中寻求自保,暗自窃喜着从今以后,令我无比头疼的德国人和意大利人便不会找自己的麻烦,相反,他们会支持我们的事业,为我们找到理由开脱,提供资产,提供庇护。多么光明的前景,命运终于掌握在了自己手中!那些被驱逐,被装进老旧的货车舱,被关进铁栅栏的镣铐中的塞尔维亚人,犹太人和波斯尼亚人的哀嚎早已被欣喜呼喊的潮水,如出一辙的口号声淹没。那仿佛成为了每一位忠诚的教徒的职责,一手抚摸着圣经的册页为自己的心灵洗礼,另一只手持着长剑胁迫异族,圣水所及之处,他们都理应被称为“东方的克罗地亚人”。而那些蓬头垢面地蜷缩在牢房中的人,我没有力气去哀叹他们有多么不开明,甚至希望悔恨的心情比牢狱之苦更能撕裂他们的心,让良心的折磨比烈火更能啃噬他们的肝肠。


用血铺就而成的独立之路,日复一日的激流所带来的强烈冲击令人难以想象。独立国是否真的独立,亦或是再次被巧妙地利用,让无数人为一个空空的名号而牺牲?我回到家中,拼命喘息着,脱下被汗水浸湿的衬衣,将水阀开到最大,双手浸泡在溢满鲜血的水池里。滚烫的前额持续燃烧,颅内持续震荡。究竟是什么在裹挟着,推动着一切?我是否拥有了真正的主权?未来真的能够从零开始?抑或是失败的尝试所给我的打击还不够沉痛?我想起塞尔维亚勉强站起身来,扯着我的衣领吼着,“你就是个疯子,你将诺言视为空气,将白纸黑字的条约撕碎,将同根同源的友谊随意践踏,为了自保不惜成为游走在法西斯之间的傀儡,你不配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我的族人发声!”


“你不过是不肯屈服的殉难者*,而我的祖国……”我并没有意识到,当我语焉不详时,我微弱的声音已经逐渐被湮没在了萨格勒布漆黑的夜幕中。



*引用自斯蒂皮纳茨主教给乌斯塔沙的领导人的信中的言论。

*指《克尔夫宣言》

*指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后于1929年改名为南斯拉夫王国。

*天主教与东正教的分歧仅是克族与塞族分歧的一部分,但被用为克罗地亚民族主义最大的噱头。

*此处借鉴自甘恩·托多洛夫斯基的诗句。

*1934年,塞尔维亚国王亚历山大·卡拉乔治维奇被乌斯塔沙成员刺杀。

*“乌斯塔沙”意在建立只属于克罗地亚人的国家,主导克罗地亚独立,迫害异族和异端,曾获得天主教会的支持。

*所谓“克罗地亚独立国”其实是法西斯的傀儡国家,于1939年成立。

*(结尾私货)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殉难者?被迫害的,被利用的,还是当法西斯爆发遇上扭曲的民族主义崛起时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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